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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刀斷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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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刀斷水

正在束手無策之時,那怪物突然砰一聲倒在河裏,浪花激起千層高,兩岸的樹都濕淋淋成落湯雞。

那巨人許是摔得疼了,正在河底哀哀鳴叫著,水面上只浮出兩只翕動著的碩大鼻孔與翻動著的肥厚嘴唇。

伏宓雙手抓住鞭子兩端,這條九節鞭大大延展著,她咬著牙用力拉,見巨人被絆倒,此刻終於卸了力氣,鞭子也嗖一聲恢覆原狀。

她道:“這怪物和我同是水屬性,你們靠近,它會有所察覺,我就不會。不過我的鞭子甚至無法對它造成攻擊,只能將它絆倒。”

伏宓展開手,裏面只有鞭子勒出的紅痕,瓦而和慎不道對視一眼,手心攤開,是震裂的虎口。

曹君欽也展開手,手心卻無一絲血色,他道:“我本以為能靠靈力碾壓它,卻是金生水,它吸收了我的金靈氣。攻擊越猛烈,對它助益越多。這樣不行。”

瓦而嘆了口氣:“我有個辦法。”

她給自己下了一道禁制。

與慎不道的“金枷玉鎖”相對,瓦而被疊嘉真人贈予了“畫地為牢”,只不過與“金枷玉鎖”不同,這道禁制需要自己下。

疊嘉真人說曹君欽游跡此界,伏宓游戲此界,慎不道游離此界,瓦而則視此界如玩物、如無物。

“禁制”雖說是個限制,更像是增強實力的雙刃劍,是無可奈何時保命的底牌,大家都很有默契沒有告知對方自己的禁制是什麽。

除了慎不道的,由於影響太大,全門派給他帶過飯的都知道。

“畫地為牢”,顧名思義,地上畫框,作為牢獄。

但是誰又能真心誠意認為地上的一道小框就是牢獄?就能限制住自己?

只有自己給自己下了這道禁制,這是一道心牢。

這道禁制需要瓦而由心而發,當她從心底裏相信一件事的時候,那麽這件事無論多不可能,都會借助瓦而的眼耳口鼻,存在於世間。

但是沒有東西能限制住人的心與飛揚的思想,此禁制一發,瓦而就必須強迫自己的心在此界停留。

看到山是山,看到水是水。

不過對她來說,這個禁制相當於開啟麻煩、使用不便的作弊器罷了,況且已經過了一個游戲世界,如今金手指終於到賬了。

以前游戲裏也有,只要按“Shift+Ctrl”或者“~”,就能調出來作弊器,能憑空捏個人,或者也能在空白地區生成物品。

瓦而盯著水中,盯著河裏的水不斷奔騰,盯著水拍擊在怪物的身軀之上,一瞬間心頭掠過很多事,但她放空了自己的腦袋。

“我是這個游戲世界的唯一玩家。”

“這是單機游戲裏的作弊器。”

“所有的山川河流、人事物,都只不過是系統對現實的拙劣模仿。”

“這只是個游戲世界。”

她語速平靜地勸說自己、暗示自己,她的每一句話都被風掩蓋,每一句話都銷毀在了世界法則之中。

瓦而神色平靜地躍向半空,河對岸那裏是一望無際的麥田,是高矮參差的金色茬子,是一望無際的黃土地。

她高高舉起樸刀,用力一揮!

時間空間都停滯了一般,是禁制在修改這個世界!

土崩瓦解,河水逆流,地面轟隆作響,平坦的土地裂開了一道深縫,那道口越裂越大,土壤堆積,地動山搖。

土質層中驚慌失措的小生命無處可逃,是真正的蚍蜉撼樹,難以抵擋這場無妄的災厄,還沒收割幹凈的麥子被渾濁的水流轟隆一下全部吞沒,擋在刀氣軌道上的巨石大約有三丈高,也被碎成了齏粉——河水改道斷流了!

三人見這動靜,還沒有反應過來,就看見河水瞬間改道,奔騰的水流湧向了另一道淵口,而原本盛滿了河水的凹陷則高高隆起。

巨人躺在了光禿的河床上,和一些仍在蹦跳的魚蝦一起,渾身散發著腥味,正在垂死掙紮。

它渾身的黑毛依然黏稠,不斷地將河底的濕潤爛泥抹在自己的身上,呼哧呼哧地喘息著。龐大的身軀在泥裏打著滾,淤泥四處飛濺。

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;水弱逢土,必為淤塞。

瓦而鼻腔熱乎乎的,抹了一把臉,低頭一看一手的鼻血。

她推開想要扶她的慎不道,繼續手執樸刀,劈砍幾下,轉眼地上就出現了個四方的大凹坑。

巨人轟隆一下墜入其中。

瓦而身具土火雙靈根,這幾刀讓濕潤的淤泥變成了幹燥的土壤塊,連巨人身上的泥土也開始板結成塊狀。

就在這座活墓即將築完之時,那巨人求生之心暴漲,雙臂一舒,竟生生破開了厚厚的土層。

面上的黑毛淡得已經快要不見,龐大的五官活生生立在四人面前,看著更像個人了。

它的臉上還在笑,一雙怪眼張著,兩臂一揮,天地間突然出現了連綿不絕的雨幕,將每個人單獨地隔離開來。

它爆發出來的速度極快,尖利的指甲直朝伏宓抓去,然而伏宓背後還有兩個孩子。

曹君欽立馬飛身上前,將伏宓一推,那指甲直接貫穿了曹君欽的腹部,他驀地噴出了一大口血。

天地間景象並不分明,瓦而只能看到一片紅色的雨幕

眨眼間曹君欽與那兩個小孩就被它攥在了手掌心中。

見那巨人要跳河逃跑,伏宓離得最近,趕緊將鐵鎖鏈甩出,整個人都被拽飛到了空中,隨後噗一聲淹沒在河水之中。

瓦而土火雙靈根,慎不道則是木靈根,兩人都不通水性。

眼睜睜看著巨怪跑了也束手無策。

瓦而狀態很不好,耳朵嗡鳴著。兩人到村莊之中,去詢問這巨人是何來歷。

暴雨之中,兩人各撐著一把紫藤傘,那傘巨大無比,上面的葉片碧綠得要滴下來一般,是慎不道木靈力所化。

他挨家挨戶敲門詢問,村民見著兩人,知道眼前兩人是能手撕河神的角色,都害怕得不得了,還沒問話,就開始紛紛下跪磕頭,口裏喊著“仙長饒命”“仙長恕罪”雲雲。

慎不道心亂如麻,殺氣騰騰,見到剛剛那個呵斥的村民,在旁邊的石墩子上踹了一腳道:“別磕了,那巨怪到底是個是什麽來歷?”

“仙長饒命啊,那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妖怪,自稱河神,要我們每五年進貢給它一對童男童女,方能保佑風調雨順,不然就興風作浪,我們......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。”

嘴裏的話是對著慎不道說的,眼睛卻在偷偷瞟著瓦而。

她撐著傘、抱著刀立在一邊,看著安安靜靜,一言不發。慎不道則是兇神惡煞,活像個惡鬼。不過哪怕再兇,修仙之人一般也是不會和凡人計較的。

加之其面龐蒼白秀麗,身材還比慎不道矮上那麽幾分,這一對比起來,威脅感就少上那麽一點了。

這個四五十歲的莊稼漢今年妻子新喪,心裏哼笑一聲,想著:臉倒是好看,娘兒們似的。

臨走前,慎不道春風化雨、和顏悅色問:“你叫什麽名字?我看你頗有仙緣。”

一連問幾家,來來回回顛三倒四都是那幾句回答。

“祭祀河神能保佑風調雨順,不受旱災。”

“獻祭童男童女,我們都沒有辦法,大家也都同意了,父母也不反對,哪兒有人盼著自己兒子沒的,再窮苦也是寶貝疙瘩啊。”

“男孩十二吊,女孩十吊錢,這是搶破頭的好事。”

慎不道聽得頭疼,敲響裏正家的門,問了幾句也還是那些話。

正準備走人,走了幾步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麽,讓瓦而等著,折返回來對裏正笑道:“村西有個鰥居的金三,此人前世作惡,孽債累累,冤親債主纏身,故而今世克死妻子,我與裏正投緣,今朝提醒一句。”

裏正喏喏連聲,慎不道踏著雨走了。

瓦而看著慎不道嘴角的冷笑,想問發生了什麽。

想到那個禁制,又拍拍腦袋,努力克制住自己和腦內的疼痛,就當什麽都沒發生,什麽都沒註意到。

慎不道見瓦而冷漠轉身,嘴角的笑意凝滯住了。

瓦而知道慎不道素來敏感,於是明明白白道出自己的禁制效果。

兩人默默無言沿著河疾走,探查河裏的氣息。

伏宓被拖行了許久,那巨怪在水中移速極快,此時已不知道到往何處了。

她小心翼翼地在水中屏氣,那巨怪只是吸取靈氣還不夠,抓著已經昏迷的曹君欽,活生生扳下來一截小指。

濃郁的血液和金靈氣在水中擴散,它把小指丟進嘴裏就開始吮吸嚼動。

怪物身軀龐大,一截小指根本就是塞牙縫,不過其中蘊含的金靈氣倒是十足。

隨後將兩個小孩一股腦丟進了嘴裏,嚼都沒嚼,直接咽了下去。

吃飽了的怪物很快就開始呼呼大睡了。

伏宓簡直要目眥盡裂,她盡力忍耐著自己的怒意,可是那種憤怒就和她的鞭子一樣,不斷延長延長,無可遏止。

她感覺自己心如擂鼓,頭腦充血,銀白色的鎖鏈在昏暗的水下看著不甚分明,像一條細長的水蛇,周身泛著冷白的光。

“明夷於飛,垂其左翼;君子於行,三日不食。”

疊嘉真人溫和的話語猶在耳畔:“雙雙,你的喜怒哀樂都過於豐沛,須知盈滿則虧,過猶不及。今朝我給你下一道禁制,名為‘地火明夷’。有了它,你方能摒棄七情之苦。”

怒意當頭,焚心以火。

當那火燒到臨界值後,像是觸發了什麽,伏宓的心一下子冷了。

剛剛那股子怒意已經無處追尋,她迷茫伸手,只抓到一股水流的小尾巴。

鎖鏈是冷的,水流是冷的,她的心也是冷的。

蛇一樣的鎖鏈慢慢鉆進了巨怪的身體,那怪物卻無知無覺,猶在酣然大睡。

眼見快要得手,她看了一眼軟倒在一旁的曹君欽。

心裏是很陌生的平靜,沒有心疼、沒有緊張、沒有怒意,她只是明明白白知道自己該做什麽。

鎖鏈已經攀到了巨怪的胃部,她感知到那兩個孩子還存活著,繼續向上爬。

胃部、咽喉、嘴巴......

怪物眼皮動了動,感覺到了不適,尖利的指甲摳著嘴巴,抓撓著咽喉。

時機已到!鐵鏈上突然爆出百餘條大小不一的血色冰淩,劍一般齊齊從巨怪的柔軟的內部紮透而出!

巨怪從咽喉到腹部破開了一個大口,殷紅的血把這片水域全部染紅了。

伏宓拉出兩個小孩,將曹君欽背在背上,用鎖鏈捆綁在身上,確認怪物死透了,就向上游去。

瓦而慎不道兩人找到她們時,已經快亥時了。

曹君欽和那兩個小孩躺在地上,胸膛還在起伏著,仍有氣息。

伏宓呆坐在月光下,手裏拿著一截碎肉,正對著出神。

見到兩人,伏宓起身道:“師兄他......小指被巨怪扳下吞吃,如今我剖開巨怪腹部,奪回小指,用何辦法能重新接上?”

瓦而看著那塊肉,上面包著薄膜,骨頭茬子亂七八糟,碎得不能再碎了。

心想:這麽碎,恐怕是治不好了。

隨即抽了自己一巴掌,讓自己收斂想法。

伏宓疑惑看去。

慎不道知道瓦而的禁制,向伏宓粗略解釋了一下。

伏宓點頭,也不知懂沒懂,眨眨眼睛,說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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